被“孝”诅咒的东亚人

“孝”在受到儒家思想影响的国家里，一个做人重要的美德概念。“孝子”是子女该追求的理想人设，“不孝”是要避讳的。但我越来越觉得，这“孝”的概念，在我们现代社会里束缚年轻人，很多心里很善良的年轻人因为有“孝”抛弃追求自己的幸福，“抛弃”了自己未来的很多可能性。

日本也是儒家影响深刻的国家，所以日本也有“孝”的概念。但在现代日本社会里我们已经很少提“孝”这个词了。但在日本以前的传统社会，“孝”是极其重要的美德概念，做孩子应该乖乖地顺从父母，包括着结婚对象，结不结婚，做什么工作，基本上都是父亲决定的。要是不服从，你就是“不孝”。但自从“自由”的思想的普及，现在的父母比起讲“孝”，更要求孩子的“独立”和“自立”。很多父母觉得，只要孩子不添别人麻烦，自己应该负责自己的人生就可以。吃苦也罢，挣扎也罢，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设计。

但看起来，现在很多中国年轻人还在为了这个“孝”挣扎苦恼。

我在美国时认识了不少中国留学生，我们讨论了很多“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之类的事情，我发现不少中国人都有同样的矛盾。他们一方面想要留在美国发展，但另一方面觉得留在美国对不住父母，因为“父母想要我留在他们身边发展”。然后有些人也说，他们经常被父母问关于结婚的事情，“你到这个年龄还不结婚”，“你回来我给你安排相亲”，心里急躁得不行。我周围也有几个中国同学，自己妥协，为了父母回国。然后他们回国不久后找了个对象结婚了。对的，这个就是“孝顺”。你为了“孝”，“顺”从父母。

我当过大学外教，所以认识了不同的中国学生。自然而然地我问学生，“你毕业后想做什么”，发现其中不少学生说，“虽然我想去日本，但我不能离开父母，所以我打算在家乡很近的地方找个工作”。我会跟他们说，“但是你这边城市日本企业公司很少，你专业学习日语，我想你最好还是从事些和日语有关的工作是不是？”“但是也没办法，我父母也不想让我去国外生活”。
有一次，我跟几个学生一起喝酒，跟他们深层次地对话聊天时，他们告诉我心里的挣扎，说自己很想要去日本生活，但觉得这样太对不住自己的父母，心里有罪恶感，所以决定毕业后去附近的大学读研究生。

我亲眼看到很多我周围的人，为了“孝”放弃自己的人生。到底这“孝”是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孝”是一个父母控制自己子女的诅咒。世界发展如此之快，你的时代跟我的时代，完全不一样。子女长大后自然而然地找到自己的工作，伴侣，创造自己的世界。这世界辽阔广大，是充满多样性和浪漫的地方。孩子的将来的可能性是广大的。但是，这个“孝”是不让孩子自由张开翅膀的捆绑，“孝”是不让孩子离开父母世界的绳子。孩子长大离开父母独立自立是必然现象，就像小鸟张开自己的翅膀从自己长大的窝巢飞走一样，小孩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飞走的。

我想，现在中国经历的就是逐渐转变到“自由”的过程。年轻一辈拥有“自由”的思想，自己的人生想要自己决定。但很多老一辈还保留封建思想，“孩子是我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应该感恩，要孝顺”。在有些传统的习俗里，女儿嫁人，男方必须要给钱。因为“女儿”嫁到你们家，我怎么能把我花钱好好养大的姑娘免费给你？我觉得“嫁”这个词也是很封建的一个词。“嫁”这个概念表示的是人的移动，一个女人从一家到另外一家的移动，就是“我女儿现在是我们的，但从明天开始是你们的”，是一种交易。但在现代社会里的“结婚”跟它不一样，结婚是指两个独立的个体，向大家宣布“我们决定以后一辈子一起，白头偕老”的一种仪式。“结婚”并不代表“我把我的女儿给你”。在现代社会里，孩子不是“东西”。
现在很多父母仍然是封建的，但孩子是现代的，这就是代沟，这也是很多年轻人正在经历的苦恼。
在日本，这个问题基本上已经在昭和时代解决了，到平成年代的现在，父母与孩子之间，已经不存在这种“封建”与“自由”的代沟，日本父母已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孩子总有一天离开父母”的自然界天理。“让孩子独立，自理，自己的事自己负责”是日本父母教育孩子时的最终目标。只要孩子长大，生活经济上自理，那父母“已经没有教你的了”。我觉得，等中国年轻一辈成为父母，这种代沟也会变小。

我们都想要自己的父母过得幸福，这在哪国都一样。我觉得，真正的“孝”，不是“为了父母生活”，真正的孝，是“你用心，不后悔，幸福地活自己的人生”。真正爱你的父母，不想要你勉强地，妥协自己苟且一生。真正爱你的父母，最渴望的是你的幸福。好好活自己的人生，珍惜自己，珍惜你的幸福，这才是孩子对父母最大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