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燕
编辑｜宋函
刘芸没有想过100万会来的这么容易。
2月1日，过年前四天，她躺在床上玩手机，随便点进去一个淘宝链接参加了抽奖。十几分钟后，浙江杭州的电话打进来，是一个礼貌的女声：「恭喜你，刘女士，您获得了淘宝『一分钟挑战花光100万』活动的机会。」
往常她最高的中奖金额是5.20元，100万相当于她工作十年的积蓄。对方要求提供身份证信息，刘芸果断挂掉了电话，认为她是骗子。第二个电话打过来，她询问比自己大六岁的丈夫，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被钱砸中了。
这是春节之前淘宝回馈用户的最后一个活动。从2月1日到2月5日过年为止，每天晚上八点进行随机抽奖，被抽中的人在指定时间赶到杭州，将会获得一次「清空购物车」的机会，金额上限为100万，每一单交易金额不超过10万。
在广东的刘芸是活动第一天中奖的锦鲤。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位锦鲤是福建的陈湉湉、许园，和广西的张启宏。他们四个人都是90后，来自非一线城市，最终一起从杭州抱走了价值200多万的商品。
一笔巨额财富的从天而降需要时间来消化，但毫无疑问，这些钱将把他们的未来铺向别处。
习惯
对于四位中奖人来说，淘宝不仅仅是一个手机应用，早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每天晚上六点下班之后，刘芸都会不定时打开淘宝，玩一个「淘金币」的游戏。在那个游戏里面每天签到可以领取25个金币，100个金币可以兑换成一元现金，购物的时候可以抵用。中奖那天，她打开应用是为了完成那天的签到。
今年是她和丈夫在惠州打工的第二年。她在凉鞋厂上班，平均每3分钟完成一双出口凉鞋的制作，一天做两三百双鞋子，每双赚五块钱。惠州的城镇没有夜生活，下班之后就是空白，打开手机签到就可以赚钱，比她做鞋子轻松不少。可能是类似的原因，「淘金币」这个游戏在三四线城市里非常活跃。
拿了抵用现金就会去买东西，刘芸在上面买水果，孩子的玩具，以及能想到的生活用品。她的手机上班时候会响个不停，坐在她旁边的工人能背下来她的那套话：「我现在在上班，你直接把快递放在房东那儿。」她是丈夫嘴里有「购物癖」的女人，平均每个月能收到七八个快递。
陈湉湉多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收到差不多的快递。她在福州读大学，学校面积不小，从宿舍走到校门口要十几分钟，淘宝可以快递到学校，于是便几乎包揽了她的生活用品。
她是淘宝很早的一批用户，在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就开始在电脑网页上购物。那时她十来岁，已经不再适应童装，却又撑不起成年女性的衣服。她的家乡不在城市，没有商场，县城没有给她合适的选择。听说同学都在网上买衣服，她便开始摸索，当时的网络购物还没有今天这么多的平台可以选择。
「一开始就是买衣服，后来也没有换过别的平台，因为上面什么都有，能够满足我的需要。」她借用妈妈的账号一直用到高中毕业，才正式拥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张银行卡。
对于许园和张启宏来说，淘宝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习惯，爸妈也会使用淘宝，他们要么通过同事接触，要么通过手机上自带的应用开始试用。但他们都知道，在现实生活之外，还有一种更方便可以解决「小烦恼」的方式。
虽然家长们很少在上面购买大件商品，但只要家里少了一点小东西，就会打开手机。许园的妈妈通过淘宝买过盆栽用的花盆，在小城里也可以买到盆栽用具，但需要很多时间寻找，不像在网上只需要输入几个字就能买到。
事实上，在北上广深之外，人们早就习惯了有一种购物叫「淘宝」，这和在一线城市没有任何区别，在淘宝上购物成了他们的生活方式。
出路
张启宏是中奖者里面唯一一位男性。他在广西南宁读大学，对于他来说，淘宝更多地意味着价格和品质上的平衡。
和其他几位中奖者的父母很早就拥有智能手机不一样，前几年智能手机才在他家里得到了普及。他理性地比对过不同平台，发现价格比淘宝低的质量不好，质量更优秀的价格太高，他慢慢稳定在了这个平台。
参加抽奖的那天他需要购置一些生活用品，于是像往常一样打开淘宝，看到有活动便提交了资料。闲暇的时候，他也会点开应用。他需要解决自己的着装问题，而淘宝是他在有限的生活费里争取质量的最优工具。
他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说话缓慢，声音小，平时在宿舍除了听音乐就是打游戏，不爱出门，淘宝满足了他的个性，并将持续地满足他。在这上面，他有了很多选择，而不像之前在家乡只能去街边便宜但质量欠佳的小店铺或者质量好但价格昂贵的商场。
和张启宏有些区别的是，许园并不介意引人注目。她喜欢的着装风格被舍友开玩笑评价为，「有些夸张」。她偏好带有亮片和蕾丝的衣服，这和小城里追求朴素的价值观有些差异，但她不介意这样的区别。
她偶尔出去和朋友一起逛街，但大家的眼光不一样。在淘宝上她可以自己随时看，随时买，在购物的评论区她并不是唯一一个会穿所谓夸张衣服的人，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作为女儿，许园对妈妈说，以后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让她在网上买，这就包括家里的日用品，弟弟的读物……她会花很多时间逛店铺，知道在哪里买的东西最符合心意，在这方面她是家里的小权威。
一想到购物，总是和钱有关系，淘宝是这些年轻人有理财意识的开始，而陈湉湉把它做到了极致。
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千多元，她直接把1000块划入和淘宝绑定的支付宝，她在里面找到「定期」的功能，一天赚0.12元的利息。每年「双十一」，她也会提前计划好自己的开支把需要的都买了。「我理财主要是防止自己乱花钱，存下来，想花钱的时候有钱可以花，不用再问爸妈要。他们工作也辛苦，额外的花销我得自己负责。」
在成年和未成年的门槛前后，这群大学生们试图在购物这件事情上寻找到一些自由，而生活对于已经打工多年的刘芸来说要现实得多。
她在高中因为家庭的原因辍学，在中奖之前，认为淘宝上最昂贵的商品是单反相机。同学们顺着时间线去了大学或者技校，很多都会出去旅游。有一次她在朋友圈看到同学在鼓浪屿拍的照片，「很好看呀，手机拍不出来那个效果。」她询问丈夫，知道了什么叫单反。她承认自己有点羡慕，一台单反，一次旅游的机会，那是和自己本应该有的生活之间的距离。
她的现实生活极其简单，特别是到惠州打工之后，人们多为了「赚快钱」南下，生活都雷同，除了上下班就是回家睡觉。她已经习惯身边的人除了家人就是同事，少有的陌生人电话是快递员。
在常见的打工乡镇，小卖部里便宜的脸盆总是卖得比贵的快，人们只需要它满足最基本的功能需求。在暂时的地方买暂时的东西，这是物质有限的时候，一种自然的聪明。与其类似的，还有不需要的东西就不买，而总能压抑出新的不需要。
生活好像就要从辍学之后一直这样忍受下去，但刘芸尽量想办法对自己好一点，她在淘宝上买最好的水果，「如果我买不到山东烟台的苹果，我就不会吃苹果了。」
这样有些自我补偿的心理也放在了她的孩子身上。乡镇里虽然发展完善，什么玩具都有，但是动辄几百块，买起来吃力。从女儿出生的第一天开始，她一直尽力给她最好的。没办法给的，比如说太贵的玩具，能在淘宝买到的一件都没有欠下。
在逼仄的生活里寻找出路，这是她的一点不妥协。她到现在还会记住中学学的英文，在朋友圈发节日祝福，一种对自由微弱地咬牙。
冲击
去杭州是许园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出远门，但因为家长们都知道淘宝这个平台，便很是放心，「我妈说让我就当成一次旅游。」
在活动现场，许园在一分钟里得到了48万的商品，陈湉湉得到了56万，张启宏得到了57万，刘芸得到了58万。不论工作与否，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目前人生里遇到的最大一笔进账。
以至于在完成挑战的后一分钟，刘芸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在60秒里完成了6个订单，除了6台iPhoneX、一台MacBook、两个Apple Watch、一块万宝龙男士手表，一块浪琴女士手表之外，她还带走了价值30多万的金银饰品。
如果今年没有陪着丈夫呆在惠州学车，按照往年，他们会搭上亲戚的顺风车去湖南常德农村过年。「农村的网络不好，我可能拿不到（这个奖）。」在事后接受采访的时候，刘芸说话的语气是上扬的。去杭州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从惠州包车到广州，连夜赶了凌晨五点的飞机。对于结果，她很满意。
她和丈夫计划在今年买一辆德系轿车，豪华型，价值20多万。这样他们之后回家就不需要再拜托亲戚，更重要的是，他们将完成为女儿创造好条件的一大步。
在他们那个乡镇打工的多是夫妻档，80后，把孩子留在内陆，他们像候鸟一样往返在南方和北方之间，多数人用银行卡金额来衡量自己爱人的能力。和被生活挤压到惠州来打工的父母不一样，刘芸和丈夫是自己主动从城市里过来的。
「刚来的时候就做了计划，在小孩读书之前赚一点钱，然后回老家做生意。」在长沙打工的时候她和丈夫认识，生下女儿之后，身边人的例子，让他们看到她可能会要成为一名留守儿童。「我不在她身边，最怕她和我不亲。」索性刘芸和丈夫决定早一点出去打工赚钱，虽然带着孩子打工就得多养母亲一口人，多租一个房间，但刘芸不想有愧疚。他们最初是计划在惠州呆六七年，刚好赶上孩子入学的年纪，再回老家。
一场中奖把时间压缩了。这笔奖金不仅仅是很多人眼里看到的数字，还意味着他们可以更早一点把女儿带回家。至少，他们能获得一辆德系轿车的钱。
陈湉湉是四个人里「赚」得最多的人。作为第二个获奖者，她一分钟之内买了2台iPhoneXs，8台 iPhoneXs max，2台iPad Pro，3台Macbook，4部相机加2个镜头，一颗钻石还有金银饰品，总共价值将近60万。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金额的财物，她每个月生活费不超过两千，大学精打细算一年，能存下几千块钱。她存钱是为了能够自己争取一小部分的自由，买东西不需要再一一询问父母，出去旅游也可以自己支付。周边也有同学做兼职，但她承认自己有些惰性，兼顾不来。用支付宝理财，是她力所能及为爸妈减负的方式。
「之后的生活费我会自己负责。」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了底气。
张启宏也不准备花掉奖金。作为一名医学生，他知道自己只是踏上了求学的一个小台阶，正常来说要成为一名专业医生，这条路至少需要8年。
接受采访的时候，他说自己在准备考研，今年19岁，大一，这意味着在将近30岁之前他都要呆在校园，没有自立的能力。「我可以自己养自己。」这笔奖金消解了他的经济压力。
过年之后，许园的奖品还没有全部到家，她对物质没有多余的需求，暂时还没有计划之后的花费。她可能会把奖品交给妈妈，不一定会使用，但许园知道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中奖人皆为化名）
来源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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