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巨城拐点

巨城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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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宝历元年,某个秋夜,23岁的杜牧开始幻想消失的阿房宫。

在他想象中,那片穷尽豪奢的宫殿必定与水相伴。不但“二川溶溶,流入宫墙”,就连妃子们丢弃脂粉,也能让“渭流涨腻”。

这是古人习惯的定律,伟大的奇迹或者伟大的城市,必定与水相伴。

渭水边上是长安,洛水边上是洛阳,扬子江清流如带,玄武湖千顷碧波,边上是藏纳六朝王气的南京。

元大都定址时,从西山引泉入城,因水从西方来,故名金水河。

城中的积水潭,更是南北大运河终点码头,一等一繁华之地。

水是生产保障,而生产是古代都市根基,直至大航海时代,情形方发生改变。

漫长的海岸线被画入无数张藏宝图,而一座座港口就是传奇的起点。

从里斯本、巴塞罗那,再到伦敦和纽约,涛生云灭间,巨大城池遮天蔽日。

上海和广州的繁荣,同样得益海运,广州码头鬼佬云集,上海洋场夜夜笙歌,长风自海上来,吹动着彼岸繁华。

此时,贸易已胜过生产,成为都市兴盛的原因。巨大城市不光是人流聚集之地,还是国与国连接所在。

九十年代,全球一体化浪潮兴盛,贸易和金融即新的海浪。

中国在浪潮中成型三座巨城,北京是政治中心,上海是金融中心,广州是贸易中心。

加上老人在南海边画出的深圳,北上广深成为中国坐标,巨大城市的代名词。

那里集中了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好的医疗资源以及最多的财富机会。

大学生期待扎根都市,打工者想着攒钱小康,怀揣野望的企业家,则把那里视为改变命运的舞台。

过往三十年主题就是迁徙,而北上广深就是迁徙终点。一个巨大城市主导的时代。

然而,如愿迁入巨城之后,人们却发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他们在繁华中享受,也在繁华中奔命。他们在喧嚣中前行,亦在喧嚣中迷失。

2007年夏天,汪峰录了那首《北京北京》,歌中唱到: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它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在这里失去

迁徙的人们很难积累归属感,即便积累下一些,也时常消散在深圳房价、上海方言以及北京的折叠空间中。

人们开始不喜欢巨城。他们不喜欢冗长乏味的堵车,不喜欢翻倍攀升的楼市,不喜欢时钟上满发条,以及永远被人流裹挟向前。

巨城同样不喜欢他们。那些消失的城中村和蚁族,复杂的规则和条款,反复提高巨城门槛。

逃离北上广不过是试探,在新的变化中,巨城时代正迎来拐点。

2017年,北京零售消费总额增长5.2%,而在600多公里外的河南新乡,这一数字是12%。

仅有600多万人口的小城新乡,是中国三四线城市的缩影。过去数年,小城们的消费额激增58%。北上广深焦虑消费降级时,小城消费正火爆。

2012年,淘宝报告显示,三四线城市居民网购次数,已超过一二线,平均每周网购1次。

6年后,《中国海淘消费报告》显示,最敢花钱海淘的城市,一半以上是三四线城市。

在中国,超过32%的凯迪拉克销往三四线城市,行业杂志统计未来一年打算购车人群,其中77%来自于三线小城。

去年,三四线城市一共贡献了198亿电影票房,无论是《战狼2》还是《前任3》,主战场都在三线城市。

在不到500万人口的江苏常州,有4000多家奶茶店,年均奶茶消费80元。

奶茶店外排队的年轻人,说奶茶即续命水,和北上广流行叫法无异。

就连拥堵,三线城市也在向巨城靠近。

三四线城市平均车速,从2015年的26.2km/h降至2016年的25.3km/h。下降幅度最大的是丽江、嘉兴和三亚。

波士顿咨询集团数据预测,2016年到2020年,约5000万中国家庭将跻身中产,其中一半生活在中国排名前100城市以外。

那些曾缔造巨大城市的浪潮,开始涌向三四线。

2016年,国美在三四线多开了107家门店,而苏宁则计划2017年在三四线开1000家门店。

遍布各地的万达中心带着大品牌一同下沉,在江苏宿迁,今年5月开设的无人超市,开业前三天,营业额破14万元。

小城中的人们开始享受巨城的消费环境,但同时保持着小城的生活节奏。

他们大多无租房压力,而且有更多的休闲时间。

在北上广,房租常常是重项支出,而人们奔波在上班路上的往返时间,平均超2小时。一年总计相当于30天。

小城中人就这样每年多出一个月寿命,他们收入低于北上广,但获得幸福的代价也同样低于北上广。

巨城中的人们,很多人对小城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停留在他们外出求学的青春时代,停留在他们过年探亲的匆匆一瞥。

拼多多上市后,五环外的世界被揭开。人们开始凝望小城,倾听潮汐的声音。

巨大城市收缩,小城生活开启。这或是我们即将亲历的浪潮。

巨城拐点可以追溯到遥远的2008年。

那一年的伏笔多如乱麻。在一系列大事件之外,一些简单新闻,正预示着复杂时代到来。

当年4月,北京到上海的首条高铁开工,三个月后,苹果APP商店上线,并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左右移动互联网风向。

高铁修建,缩短小城和巨城的距离,而移动互联网兴盛,则打破虚拟的边界。

同样是2008年,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首次下滑,三四线与一二线收入差距缩小。而在此前30年,全国居民收入差距一直在扩大。

小城们自十年前奋力生长,最终改变着十年后的世界。

过去决定一座超级城市的是水源和港口,而在被虚拟浪潮冲刷的时代,影响一座城市的是数据和人才。

今年春天,各大城市已经开启了一轮抢人浪潮,逃离北上广或许是抱怨,但不去北上广,已成为许多年轻人选择。

媒体将那些留在三四线的年轻人称为小镇青年。

他们年龄25岁到35岁,生活在富裕三线,随着高铁开通,距大都市只有两三小时车程。

他们多和父母一起生活,车房压力不大,少存款,懂时尚,爱旅游。

他们和我们同在一个朋友圈,有着同样的爱恨,只是拒绝了去巨城冒险。

当然,不同小城兴衰有别,小城生活也同样有陋习烦恼,但它已是时代新增的选项之一。

1979年,邓丽君在台湾鹿港,唱了那首《小城故事》。

我们一度离那些故事很远,一度又成为故事中的归客。

来源:摩登中产 微信号:modern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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