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空巢青年的荷尔蒙

空巢青年的荷尔蒙

空巢青年,指在大城市奋斗打拼的年轻人,他(她)们远离故乡、亲人,独居生活,缺乏感情寄托,没有家庭生活。 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年轻人的社会生活越来越少,真实社交圈的缺失,让网络很容易便成为一种救赎式的寄托。 当我们认真讨论“性”的时候,其实也在讨论情感。

1

“空巢青年”这个词出现时,大毛刚刚从“蚁族”的状态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成为“凤凰男”,就又被另一个概念框住了,这让大毛感到压抑,像初学本领的孙悟空,以为可以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却没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大毛的房间里,一张双人床占据了空间的一半以上,其他地方被各种颜色的书籍占据。就是这样一间小小的房间,会吞掉大毛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那点钱吃吃喝喝,就所剩无几了。

北京很大,可大毛感觉能去的地方除了单位就是这小小的住处,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但个性腼腆的他总是害怕聚会后独自一人消解孤独。何况,每天将自己塞入人群挤着地铁上下班,已经让他浑身疲惫,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时间,只想一个人呆着。

可在突然睡不着,不知道找谁喝上一杯的时候,大毛是寂寞的,虽然他给自己制定了满满的计划——从看电影、看书、听音乐到学吉他画画,但失眠沮丧的时候,他只能体会到高中做习题般的痛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倒腾起各种“社交平台”,这些社交平台有别于微信、QQ、微博,散发着荷尔蒙的气味。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平台的存在,让他不在乎是不是单身,反正不论生理还是心理上的空虚,在“那里”都能被解决。

“如果一个人说他很孤独,那么他是在描述一种状态。如果一个人说他很寂寞,那么他是在描述一种需求。”大毛会在孤独状态里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他也有很多寂寞的需求,这时候,那些花花绿绿的社交平台就成了满足需求的方式。

在大众社交和熟人社交领域,已有的产品足以提供完善的功能和相对牢固的关系链。但这并非是今天人们社交的全部。

在传统社交和互联网社交时代,人们对于性的话题更多停留在酒后的荤段子或网络调侃里。移动互联网的到来,让大毛这样在工作生活间隙宅在家里的“空巢青年”,有了一块隐秘的社交场所。

2

阿琳不想谈恋爱,但有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这一年她27岁,北漂第2年。她毕业之后就和大学男友一起留在北京打拼,但男友和上司在一起,最终撇下了她,让她对所谓的爱情失望透顶。单身半年后,逐渐从失恋里走出来,却不想轻易再谈恋爱。

但那种夜晚突然空虚的感觉,像是身上突然开了一个口子,让阿琳感到不安。

但最让阿琳苦恼的是,在北京一个人,不论上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压力都很大,但很多话却不能和朋友、同事说,时常有一种被堵住的感觉。

一次和闺蜜阿紫调侃,“在北京好难呀,生理和心里都是一个一个的洞。”闺蜜给她推荐了一个交友平台,并且语焉不详地说,“小心点用这个哟。”

这是一个赤裸裸说着“约炮自由”的社交平台。女会员免费,不过要提交显示身材的照片,而男会员则被要求交一笔不菲的会员费。这让阿琳想起之前读到的一段话,“社交网络中,女性往往占有更多选择权。在涉性交友圈中,猎奇、自我表现、寻求慰藉和欲望交易是主要内在驱动力。”

用在形容这个平台看似十分贴切,但现实倒也未必如此。

推荐给阿琳的社交平台,是阿紫被内部人邀请加入的,并且有“提成”。阿紫觉得提成这个词不好听,但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词,就反复强调,“我不是通过这个平台进行钱色交易,就是一种补贴。”但她立马又说,“但我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选择钱色交易。”

阿紫说三年前,自己二本刚毕业,“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生活。”于是,就通过这个途径进行了几次所谓的“援交”。

“都是生活所迫”,她点上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援交,或者那种国外合法化的红灯区什么的,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知道为什么国内禁止,但真的禁止得了吗?”

“哪一家Spa店不带点内容?一个人拼死拼活,不就是卖掉自己的时间和健康吗?”阿紫按灭烟头,转身,穿着高更鞋在卧室里踱起步来,“天使和魔鬼,你更喜欢哪一个?”

她又说回到给阿琳推荐的社交平台,建立这个平台的是一帮海归,阿紫是在酒吧认识这帮人的,她觉得他们做的事情“还挺有趣”。极端点说,他们觉得,“约炮之后动了感情,如果另一方不愿意,动情的人反而要被指责,说他不负责任。”。

一开始为了吸引男会员,获得建立平台的资金,他们就四处邀请了对于“性”态度开放的女性。

阿紫就是这样被邀请的。这个平台的男会员分为几个层次,能让阿紫他们拿到补贴的是高级会员,当自己有需求,又有高级会员接招时,平台就会给女会员的酒店、交通、化妆费用等名目补贴。

阿紫觉得这样挺好,但另一方面也觉得,“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商业基础上的游戏,就像高跟鞋,只是趁着年轻玩一玩,玩累了,也就脱下了。”

3

大毛感到网络上的交流和面对面交流迥然不同,“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感觉不到对方的肢体语言”。

在各种靠着语言和文字交流的平台,大毛经常与别人产生误解。他时常将点赞当作关注和赞赏,将简单回复当作真诚交流,而网络语言的畸变和表情文字的泛滥,更让他时常感到不是在和人交流,而是陷入到机器的算法中去。

往往在一两个小时的聊天后,他只感到疲惫和空虚。

大毛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直播现在会火起来。看似没有营养的互动,但因为是含有语气、肢体表达的“面对面”交流,让人有一种被关注的交流快感。他也听到身边的人开玩笑时半假半真地说,“看直播就是为了对着屏幕互撩”。

但大毛一直对直播喜欢不不起来,感觉“明明是互相挑逗,却要伪装成日常交流”,何况一个主播面对着几百乃至几万人,自己只是这么多欲望中的一个。

大毛算了一下,觉得“在各种本质上是为了解决荷尔蒙问题的平台上花的钱,不如积攒起来,在一个直白一点的平台上缴纳会员”。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够直白”的平台。最高收费是7万,终身会员,平台会为男会员量身匹配女性会员,而且会第一时间将有需求的女性会员提供给他们。

根据自己的消费水平,大毛选择了最便宜的会员,2899元,一年期间,他每月会被随机推荐两名女性会员。

但让大毛感到郁闷的是,女性会员一听到他想要约,就取关,或是直接不搭理他了。去找客服投诉,得到的回复是,“这个平台是个交友平台,并不是每个女会员都是来约炮的。”

大毛说,“一开始缴纳会员费的时候不是说的很清楚,这个平台是个说约炮自由的平台吗?”客服耐心十足地告诉他,“说约炮自由,并不是约炮是唯一目的。”

这让大毛感到郁闷,因为他不想通过这个平台谈恋爱,既然不想谈恋爱,还要虚情假意套路一番,将真正想做的事情藏着掖着,一面让大毛感到虚伪,一面让大毛感到之后女生知道真相后受到情感伤害很不好。

客服又一次耐心十足地回答,“不用担心,大家到这个平台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时候套路是必须的,就像人穿上衣服才更加性感,光着身体彼此呆着反而什么欲望都没有。”

大毛无可反驳。

大随一听到大毛有关“约炮就约炮,干嘛要套路”的议论就反感,他是大毛的大学同学,现在一家社交APP公司做市场调研员。

大随不只一次告诉大毛,“如果你直白地到处约约约,不可能找到接招的女生的。”但大毛死脑筋,说坚持就是胜利。

在接触这份工作之前,大随对于这种依赖荷尔蒙起家的社交APP比较反感,因为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硬着头皮从这家公司做起。

但加入之后,反倒觉得挺有趣,何况收入还不错,就坚持了下来。但把工作内容说出来,往往“遭人白眼”。

“像我们这种收入一般背景一般的年轻人,每天都被生活推着往前走,累死累活。”大随说,“但体内那点东西以为不存在,其实都慢慢积攒着呢,等待着爆发,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已经有那么多社交APP,将来还会有更多,而且变着花样来消费年轻人的荷尔蒙。”

紧接着他又说,“大毛那样的,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好像人除了直白的约炮,就是复杂的恋爱,其实人是在性与情感间徘徊的动物,或者说,人愿意消费的,是性与情感的混合物。”

4

午夜时分,阿琳和朋友从酒吧出来。半醉的朋友停下来打开手机里一款陌生人交友应用,在向她打招呼的人里挑了一个,对着语音话筒说:“你现在能过来请我吃夜宵吗?”几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两个人互相晃了晃手机。

阿琳看着朋友上车,想要说什么,但他们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叫到出租车的阿琳感到一阵疲惫,她打开软件。自从加入那个交友平台,阿琳大概每个月会被推荐给三个男性会员,寂寞时就通过。可四个月后,她就开始厌恶起这样的交流了——都是套路。

直到这一刻,她通过了叫大毛的好友请求

“你好。”坐在出租车里困意上涌的阿琳没有回复。

“可以叫我大毛哟。我不是来谈恋爱的哈。”

这句话让阿琳眼皮跳动了一下,发了个黑脸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冲着这个平台的口号来的。”

“哦。”阿琳回复了这个,感到一阵轻松,这是平台推荐的第十六个男生,终于遇到一个不按照套路来的。

“明天再聊,我睡了。”阿琳敲下这几个字,关掉手机,告诉出租车司机师父到了地方再叫她。

“这是第十一个女孩。”

加入这个平台第六个月,平台推荐给大毛的第十二个女孩一直没有通过他的邀请,而这个ID叫兔子牙齿的女孩,是凌晨一点多通过的,然后就说困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回复。

大毛找了几次客服,说每次约都不成功,对方就发来两万多字的“撩妹套路指南”,大毛扫了一眼,感到一阵无力。“如果大家都按照这些套路来,网上岂不是都是虚情假意。”每个人都给自己的目的包装上五颜六色的外衣,并将他人可能真诚的话当作对真实目的的掩饰。

这一刻,大毛对着天花板发呆,想要从网络虚拟社会中跳出来。

他曾看过一篇文章,说有人做实验:在同一社交平台上分别注册了一男一女两个不同的帐号,用男性帐号给30个女性打招呼,一天仅收到2个回复;而女性帐号则在一天时间里收到了近50位男性的招呼。

为什么在社交领域女性会成为主导力量呢?大毛想。也许是男性的“两性社交”需求更为强烈,而且往往外在表现也更加明显。在这一趋势下,社交网络中的男性往往会向女性大献殷勤,而女性则可以在众多男性中选择自己喜欢交流的对象。
空巢青年的荷尔蒙

宿醉让阿琳感到脑仁在脑壳里晃动,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周日的下午四点钟。这个三室一厅的出租屋,只剩下阿琳一个人,合租的邻居们不知去哪了。左边房间的是一对情侣,右边是家在北京郊区的本地女孩,每个周末都回家。

阿琳想要打开手机叫外卖,看到昨晚ID叫大毛的男人留言,“我不是来谈恋爱的,但也不只是来约炮,我的意思是,想说清楚了,不要最后发现不是在谈恋爱,却花费了情感时间而感到失望,那样没有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发完这条信息的阿琳想,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自己当初留在北京就是想和男友一起奋斗几年,然后有个家庭,现在还坚持留在北京,最初是想要向那个人证明自己一个也可以活得很好,可从失恋中走出来后,为什么依然留下?

5

“就是玩呗,哪有那么多道理。”低头看手机的美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什么事情都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不累呀,我听着都累,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

美子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关公司负责医疗方面的事情。提到有关虚拟社交的话题,她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手机屏幕上两三个社交APP正互相切换着,发现被人盯着手机看,“哗啦”一声关掉屏幕,拿出口红和镜子,开始涂抹起来。

一边的阿琳马上打起圆场,“小美人很好的,就是性子比较直。”

“我是不明白,关于社交软件有什么好问的,本来就是娱乐开心的东西嘛,非得问东问西,添加上有的没的意义,或者本来就那么无聊,还非得给自己寻麻烦。”美子“啪嗒”关上小镜子,将手里的东西往红色小皮包里一塞,说了声“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就踩着五六厘米高的皮靴“噔噔”地出了门。

北京的一月初,气温六七度,美子只穿着一件棕色的过膝风衣,里面是夏天般的穿法,刚刚过膝的靴子露出光泽的大腿。

阿琳耸了耸肩,“美子就这样的,她其实也有打算,常说,这一年玩腻了,就收手,变成乖乖女,努力上班,认真谈恋爱。但她现在只想着好好痛快。”

就像电影《猜火车》的开头:“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事业,选择家庭,选他妈的大电视机,选洗衣机,汽车,CD播放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选择低利息贷款,选择房子,选择朋友,选择休闲服和搭配的行李箱,选择分期付款,三件式的西装,用他妈一系列的布料,选DIY,星期天早上还怀疑自己干啥,选择坐着,看着令头脑麻木,让心灵破碎的猜谜节目,嘴里塞满他妈的垃圾食物,最后整个人腐烂到底,在悲惨的家里生一堆自私的混蛋小孩,烦死自己,不过是难堪罢了,选择你的未来,选择生活,但我干嘛要做这样的事?我选择不选择人生,我选别的,理由呢?没有理由,有海洛因,还需要什么理由?”

我想美子知道这个话,她会这么说,“没有理由,有社交软件,还需要什么理由?”

6

“那什么有意思?”

手机叮咚一声,吸引来正看书的大毛,划开手机,看到“兔子的牙齿”这句回复,他愣住,手指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敲敲打打,却是一个字没有输出。

是啊,有什么意思呢?

“在吗?”

“在。”

“怎么不说话了?”阿琳一边吃着外卖,一边敲字。她并不知道此刻大毛正以她刚才躺在床上的姿势发呆。

“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阿琳忍不住笑了,直觉对面是个有意思的人,就和大毛关于“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此刻他们就坐在我面前,手拉这手,说着互相认识的经过。我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就在一起了呀。”

我想着他们可以说出更加传奇的故事来,但最后他们只是说了上面的内容,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他们因为现实的不满而将自己寄托到网络,而当发现现实打开了一扇大门时,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虚拟社会回到现实。

可将这个故事放到三十年前,不仅将成为传奇,而且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实的。

来源:网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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